我们通常被告知历史的轨迹是源自必然的定律，不过仍然有人会以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可能也多亏了俄国沙皇那个午后在游泳池里的轻率选择。我想，《严密监视的列车》(Ostre sledované vlaky)的原著作者Bohumil Hrabal和将其改编为电影的捷克导演Jirí Menzel大概接近于后者。在这部黑白影片中，整个世界已经都被看不见的黑手控制在一片阴霾之中，但是片中所呈现的那些平凡的捷克人，却依然谈笑风生，用绚烂的生命默默对抗着周遭疯狂的战火。由这部处女作开始，Menzel将6本Hrabal的著作搬上了银幕，最近一次是2006年大获成功的《我曾伺候过英国国王》(Obsluhoval jsem anglického krále)。从韶华到白头，长达40年锲而不舍的执着，还诞生了冰封21年解禁后仍然摘得金熊奖的《失翼灵雀》(Larks on a String)。
在平日中，你也许很难把青涩胆小的性格和英雄的作为联系起来。《严密监视的列车》故事的中心，是一个大部分时间都无比平凡甚至有些傻乎乎，最后却出人意料的小个子青年Milos。散漫的叙事结构底下却埋藏着一条缜密的逻辑，一步步推动着剧情的发展和人物行为的变化，令这个小人物的雄起变得自然合理，水到渠成。
影片的开场，主人公用慵懒的语调叙述了家族往日的琐碎记忆，有时透着些许苦涩，更多时候似乎都仿若一个置身世外的旁观者。这种淡看风云的姿态也许正是捷克人独特的性格，在《我曾伺候过英国国王》中，男主角就将自己与整个时代隔离起来，在历史的波涛中顾自追逐着自己简单的梦想。但是通过父亲手中的怀表与望向窗外的神情，以及那些黑白的图画，那股人性的执着、尊严和抗争，依然在深处静静地流淌，并没有伴随着随遇而安的豁达而消逝。
这是一部非常安静的电影，对话不多，却异常有趣。看过这个电影的人，我想应该都会对片中那些美妙的音效留下深刻印象。Menzel总是让钟声、电报、沙发、火车、餐具……等道具出现在场景里，发出各种神奇的声响，这些和谐而聪明的声音可能会让人联想起Jean-Pierre Jeunet在《黑店狂想曲》(Delicatessen)中天才般的“音效协奏曲”，还有总是不时出现的沙发和飞禽，令似乎只是消磨无聊时间的沉默环境变得格外诙谐，有些也成为剧情推动的一部分。无论是Hubicka的风流性事、站长的制服、Masa叔叔的房子，还是男主角的生理危机，这些奇特的氛围仿佛道出在乱世艰难之中，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人们继续快乐的生活。德国人看到这番情景，不禁骂其为“只会傻笑的动物”，他自然不知道在另外一场谈话中，自己被称作“猪猡”。当Masa叔叔的房子被空袭炸毁，他只是自嘲一番，然后继续睡觉。这种波希米亚式的旺盛生命意识尤其显出德国纳粹顾问的一本正经和冠冕堂皇多么无耻荒唐。而那一小撮“做不成什么的盲目青年”也正好正在暗中改变着局势。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Milos到女朋友Masa叔叔家做客的那个夜晚。Masa的叔叔是一个摄影师，这不是一个随意的设定。摄影棚中“俯瞰全城”的布景在影片中形成了一道奇妙的景观。一开始，它是一幅供人们记录下幸福时刻的欢乐图画，但是一夜过后，却变成了一个凄惨的场面。在这里，摄影机镜头一直固定在这幅背景画之上，一时之间，仿佛Milos所在之地不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片城市的废墟，Milos在这一夜所遭受的挫败，似乎成了整个城市、整个国家的缩影——世界已经要雄起了，你是否准备好nut up？
在这个夜晚之后，影片开始将视线更多的集中在Milos所遭受到的困境。本片最为成功的地方，是细致真切的展现了Milos的美丽和哀愁。如果说前半段青涩、畏畏缩缩的青年照着整个民族的沉默，此时踌躇不安的Milos正好映衬出捷克人的彷徨和迷茫，经历过了逃避，以及鼓足勇气去主动寻找途径。从这个小人物的雄起身上，窥视的是整个国家和整个时代的命运。其中，故事也逐渐揭开了另一个一直埋藏的秘密。这个地方的故事，最为有趣的是使用了同一个人物来成为解决困境的钥匙，将这样两条原本并行的矛盾脉络奇妙的交织在了一起。其后，一些看似无意识的人物与细节都被牵扯了进来，一齐将主人公推向了最终的结局——他（们）已经找到了硬起来的方式。